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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娅去学插花,还向花匠讨教园艺知识。"反正我没事,我可以先开花店等你退休以后在旁边开咖啡馆。"
天朗交给她一麻包哥伦比亚的咖啡豆,说,"好,瞧着,以后,我就用这么好的咖啡豆磨咖啡。"
天朗仍去工作,仍常常打电话、写邮件。他听到好听的歌,就从CD上烧下MP3发给安娅一起听。有时周末,他会突然跑来,让安娅大大惊喜一番。他说再过一年半,他可以凭自己的能力构筑起自己的家了,一个什么都不缺的家。
姑妈在安娅名下存了一笔钱,说是将来送给她的嫁妆。"好吧,你们快乐就好了,各人有各人的活法,丫丫有丫丫的福气,妈是操不上心了,"姑妈说,"不过,记得哪天也带大胖小子、漂亮闺女来看看我老人家。"
(十一)咖啡馆旁的花店
去年六月的假期里,天朗想去趟印度。"我很久没去印度了。那里生活节奏缓慢,时间好象不会流走,躺在沙滩上,喝点冰镇的鸡尾酒,什么也不用想,感觉好极了。"
安娅那几天不太舒服,不想去,推说,"我别的都不怕,就是怕咖喱。"
"那以后你想去北极你也一个人去,我还怕北极熊呢!"天朗老大不乐意——也难怪,安娅以前从来没说不想去哪里玩。
过了几天,安娅收到一个EMS快递包,是天朗从印度寄来的大理石泰姬陵模型,底下压着一个树叶卡片,上面写着,"I'm missing you so…much. How I wish I could travel around with you!"
安娅试着打他的移动电话,电话关机。"唉,你呀!我也想你,很想很想;以后,你去哪里我都陪你去。快回来,好吗?"安娅在心里说。她有点不安。天朗的手机好象从来不关的。
"他也许跟我怄气了。很快就回来的吧?"安娅天天看着窗外,也天天查电子邮箱和姑妈住宅的邮箱。
天朗仍没有消息。
安娅往邮包上的留的寄件人地址,一家旅馆,发了快件,给退回来了。打电话到总台,查询后回复是客人已经结帐离开。
安娅六神无主了。即便有天大的不快要跟她赌气,天朗以前也从来没有超过一个礼拜不给她消息!
"丫丫,说不定他想给你一个惊喜。"姑妈安慰她。
安娅等啊,等啊,他的假期已经结束了,仍杳无音讯。打电话到他巴黎的办公室,助理说他没有跟公司联系过,而公司也急等他回来。安娅鼓足勇气拨了他伦敦的家的电话,老夫人一听,当即昏过去了,那边哭喊尖叫乱作一团。
安娅再也忍不住,跌坐到地上泪雨倾盆。
"丫丫,丫丫,你冷静点!"姑妈拍着她的背。
"妈——我好怕!我怕——"
"丫丫,你怕什么?怕他会有不测?他会吗?那么好的一个孩子,怎么会呢?别傻了!上帝也舍不得他。"
"我怕——"
"怕他会不喜欢你?怎么可能呢?他太喜欢你了,妈都看得出来,你怎么会怀疑?那个孩子,太象你。你不会变,他就不会。乖,别哭了,什么事也不会有,别胡思乱想。"
姑妈把安娅送到房间里,拍着哄着,直到她渐渐止住了哭,睡过去了。
第二天,安娅醒了,无声地掉眼泪,枕头都湿了。然后又睡过去。
安娅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。
姑妈看着她日渐憔悴的形容,心疼不已,"丫丫,你别这样。要不,妈陪你去印度找?"
"妈,印度很大。"安娅突然笑了,苍白的脸上,神情圣洁而宁静。
"丫丫,你别吓唬妈了!你别这样!妈真的陪你去印度,好吗?"姑妈伸手贴在她脸上。
"妈,我很好,你放心。"安娅伸出手搭在姑妈的手上,"妈,我想,用你送我的陪嫁,去开花店。"
"开花店?"
"我和天朗说好的,他开一家咖啡馆,我就在旁边开花店。"
姑妈抚摩着她消瘦的面颊,说,"好的,好的,只要你开心。"
"名字我也想好了,叫'咖啡馆旁'!那样,天朗回来看见,就知道是我们的家,我们的店了。"
"真是好主意。"
"妈,你怪我吗?"
"不,怎么会呢?"姑妈想给她的丫丫一个笑容,却只能转过脸去,她的丫丫才看不见她滚落的泪珠;梳妆柜上一个城堡形的相框里故去丈夫的照片恰好映入她的眼帘。
(十二)恒久
听安娅说着她的故事,常常听得忘乎所以;恍恍惚惚间,我成了她,沉浸在那份美得不可思议的爱里,或笑或泣。小镇的夜很安静,我却常常翻来覆去难以入睡。
范妮回来了。她已经买下餐馆,在装潢了。
德翰也回来了。
"你是不是每天都骂我?我老打喷嚏!"范妮呵我痒痒。
"什么呀!是德翰想你,害你打喷嚏的!"我边逃边叫。
德翰嘻嘻笑着,"老实说,我真的骂了。"
"你!"范妮装出凶恶的样子瞪他一眼,又抓着我的肩膀,在我耳边大呼小叫,"啊,我有空了,带你去各处走走?我们好好过个假期吧!"
"什么?你们度假去,我可怎么办?又得一个人了。"德翰搔搔头皮,一副很不乐意的样子。
"谁让你骂我?你就当你还是出差嘛!"范妮娇憨地看着他。
"我要走了。"我重重地拍一下指甲差点掐进我肉里的手。
"嗯?"范妮愣住了,"怎么了?怨我了?"
德翰忙辩解,"没事没事,你们去玩吧,我看家。"
我看着美艳动人的好友,和身边那个深深依恋着她的男人,想起了花店里那个纤秀典雅的女孩子。"我觉得我该走了。"我说,"我已经看过了这里最美丽的景色。"
"哦?你一个人都玩了些什么地方了?湖畔的古堡还是森林浴场?"范妮问我,语气颇带失望。
"都不是。是A Cote de le Café,两条街以外的一家花店。"
"花店怎么啦?"德翰推推眼镜,看看我又看看范妮。
我把安娅的故事告诉他们。
"哎呀!我说你这个傻丫头,人家编故事骗你玩呢!"范妮拿了湿巾擦着我不由自主流下的泪,"你的眼泪倒好骗!"
"我的眼泪也值得骗?"我生气了,激动地推开她的手。
"也许那个什么安娅是有个有钱的姑妈,有钱人家的小姐无聊,开个店玩玩,编编故事打发时间,你陪那么多眼泪干什么?"范妮把我揽紧了,"人还是忙点好。我宁可忙点,要不也无聊。你别生气啊!你用点脑子想想,那男孩现实吗?且不说剑桥能出几个华裔的PHD,伦敦有几个华裔富商,单是'一见钟情,追到天涯海角'就够戏剧化了,还要加上'神秘地消失'一节!他的妈妈现实吗?他家倒象旧式大家庭,现在只有小说里才有的那种……"
"哎,不是我缺乏想象力,真的,我家里也是家规森严,但是在婚姻上,妈妈也没有干涉过我们,还一直夸范妮好呢。"德翰在旁插了一句。
"是啊,有钱人家、有背景人家我们也不是没见过,哪有那么离谱的?"范妮接着说。
我不再争辩。范妮不是安娅,德翰也不是天朗,德翰的母亲更不是天朗的母亲。我相信范妮和德翰的爱,因此我也相信安娅和天朗的爱——因为这个世界上,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,因此,人们之间爱也有许多种:有的爱很深,有的爱很浅;有的爱轰轰烈烈,有的爱平平淡淡;有的爱很容易,有的爱却很难;有的爱里充满了欢笑,有的爱里却盛满泪水;有的爱是相守,有的爱却是等候……
我走了。走之前去了一趟安娅的花店,跟她说再见。安娅和花丛总是那么和谐。"天朗真的最懂安娅!"我暗叹道。
店堂中,飘着一首叫《恒久》的老歌:
Longer than, there've been fishes in the ocean
Higher than, any bird ever flew
Longer than, there've been stars up in the heavens
I've been in love with you
…
"那,有空来喝茶。"她浅浅地笑了。
我仍看得见她清澈的眸子里的忧伤,不过,我也对着她笑了。她说我进来的那一刻,她看见了从前的自己;是的,她也曾经飘泊,所以,她能这样问我,好象我只不过又踱步回范妮的家——对于飘泊的人来说,天涯即咫尺。
有顾客来买花,安娅去招呼。
我悄悄走了。
远远看去,安娅的花店,那么美那么惹人爱,又带些倔强地立在那里,就象店里那个略带忧伤的女孩子。
也许有一天不经意间我又会回到这家叫'咖啡馆旁'的花店。但愿那时,我能看见旁边有一家咖啡馆,和花店恒久地依傍着。
…